作者／黄中琦

1 

第一次见到付永，是在2020年的冬季。记得那天风很大，很冷，吹在身上像把刀子。中午，我从上海返回苏州，途径昆山时，顺道去探望了一位老乡。

老乡邀请我在城北一家江西小菜馆小聚。点完菜，我搓着双手，捧起茶杯刚想喝，便听老乡说道：“我有一个朋友，就在附近，我喊他一起来吧。”

不多时，窗外传来一声锁车声响，我循声望去，一辆棕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，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从车旁走过来。他身着一套安德玛休闲装，个子不高、小眼睛，左手捋了捋梳得干净利落小分头，右手悠闲地甩动着车钥匙，穿过冬日的阳光，带着满身的清爽走进餐馆。

“在这里！”老乡站起身来，热情地挥了挥手。

来人挨着老乡坐下，笑意粲然。老乡给我们做了介绍，大家互相寒暄了一番。

他就是付永。

那天，我的牙龈有些炎症，不时疼痛，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。于是，礼节性地和对方问候后，便没怎么说话，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一旁点头附和。

他俩年龄相仿，又都是生意场上的人，有着许多共同的话题。老乡先是介绍了些我的经历，而后又把话题转向了各自的公司事务。

两人天南海北地聊着，谈话间飘溢着挥斥方遒的豪情。突然，老乡问起了对方一年前投资的餐饮项目，这时，付永神色黯然地伸出手，从老乡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，给自己点上了。

老乡一惊：“你不是不抽烟的嘛。”

付永深吸了一口烟，猩红的燃点在他一口猛吸后，烧得极快。一声叹惋，夹杂在烟雾中，从他的嘴里飘出。付永告诉老乡，自己搞的那个项目运营不乐观，已经赔进去几百万元了。

听到这些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。

很快，付永用力掐灭了手上的烟头，破颜一笑：“没事，年轻就是资本，我大不了从头再来……”

我并没有特别关注他俩谈话的细节，事后也很快将这次平淡而普通的饭局遗忘。

2

今年夏末的一天，我正在家校审着自己的一部小说。手机响了，是昆山老乡的来电，他在电话那头告诉我，付永想约我聊聊。我一怔，右手滚动的鼠标倏忽停下，脑海中搜寻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。

付永？我一时没想起来。

当提及两年前那个冬日的路边小菜馆，我才恍然大悟：原来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“小分头”。

“上次见面后，我俩常聊起你。付永得知你最近办完了退休手续，时间松快，想聘请你去高泽担任兼职顾问，那是他投资的公司。”老乡笑语晏晏地说明道。

我先是惊讶，两载时光如白驹过隙，然后又下意识地推拒。顾问一职何其重要，我并非学富五车之人，怎好随便接下这样的重任。

“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吧！”老乡“批评”了我，并再三强调付永的诚意。

盛情之下，我答应同他会面详聊。

付永把见面地点，选在了离我住所较近的一家咖啡馆，我能体会到，这是他为免去我舟车劳顿的有心安排。

3

周末的早晨，咖啡馆外还未被暑气浸染，我们坐在僻静角落，两杯加浓热美式正徐徐散发着醇香。付永一如我初见的那般，梳着整齐的偏分，一身休闲着装。他右手拿着咖啡杯耳，左手轻轻托着咖啡碟，慢慢地将杯移向嘴边轻啜。他并未像寻常人那样，开门见山地谈工资待遇、福利条件，而是选择了我那部小说这个话题。

付永喜欢读小说，尤其喜欢现代几个西北作家的作品，路遥、贾平凹、陈忠实等。

“即使生于平凡，也想活得灿烂。”聊到《平凡的世界》里的孙少安，他如同老友一般，与我分享起自己的经历。

付永的家乡在陕西渭南，十八岁职高毕业后，扛起包裹，带着满身的泥土味，独自南下，去深圳闯荡。从关外的宝安、龙岗、光明，到关内的罗湖、福田和南山；从流水线上的装配工、检验工，到后来的领班、主管、经理……，他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。后来，付永抓住了几次买卖房产的机会，为自己累积了一些创业资金。15年前，他离开深圳，转战昆山，开始了自己的事业，并小有成果。从青涩稚嫩的少年人，到从容豁达的中年人，付永眼巴眼望地期盼有朝一日，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，衣锦还乡。

看到我敬慕的眼神后，付永话锋一转，笑谈自己曾因劳累而身体受伤，也曾因投资不当而亏损良多。不过，说起往昔的失败，他的脸色不见苦色，只有被岁月洗礼的沉稳与豁达。

“人，生来就一无所有，又何惧从头再来！”付永感叹道。是啊，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。我想，这些年在商海摸爬滚打累积的经验，其实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。

付永很健谈，他的语速不疾不徐，犹如三月春风，不觉中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。从他那些潺潺如溪的话语中，我读出了他的直率与执着，品出了他的勇敢与无畏，以及他再创辉煌的不变初心。

付永说起了他的高泽，声称要再次进军制造业。从他对高泽如数家珍的言谈中，我的脑海中好似出现一张清晰的图形，交织着高泽数不尽的脉络。

高泽应该算是一家新公司，产品涉足生物、新能源等行业。设立初期的企业理念就被他确定为“高举高打”。我知道，“高举高打”意味着高负债、高风险，同时也可能是高收益、高回报。

我心里为付永捏把汗。

4

“叮—叮—”，伴随着提醒音，手机顶端的绿灯开始闪烁。一大早，我收到了付永发来了信息。他索要我的车辆牌号，说是要通知物业，把这辆车设置为VIP,免去进出公司大门的繁琐手续。他还说，顾问的办公室已经腾出来了，办公家具也已经订出去了，明天就可以到货安装。我猜想，这应该是付永在催促我尽快到岗的意思吧！

我回信向付永坦言，高泽当前最缺的并不是我这样的兼职顾问，而是一个能够统筹庶务、使公司有序高效运营的全职“大管家”。

付永当即表示认同，甚至趣说这是顾问的金点子，还顺势把推荐人选的事拜托给了我。

我忍俊不禁，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他绕进去了。

为契合高泽的企业风格，我在挑选“大管家”人选上慎之又慎。当自认找到合适的人选后，我第一时间同付永进行沟通。

在同候选人见面交谈不到半小时，付永便果断决定任命他为高泽的“二当家”--常务副总经理。我忽然觉得，付永是一个极有魄力的企业老板。

“二当家”正式到岗的那天，付永为他举办了简约而热烈的聘任仪式，从聘书、合同到仪式现场、欢迎晚宴，无一缺少。当镁光灯与摄像机打向仪式台中央，无论是各级主管，还是身在现场的我，都感受到了付永的那份郑重和真诚。

付永是个用人不疑、疑人不用的人。“二当家”入职的第三天，付永要去外地出差，临走时，付永把公司印章等公司内部管理的“一切权利”交给了他。

5

我诧异于他办事雷厉风行的同时，也从高泽员工口中了解到了付永更多的信息。

他的人生信条是忠于工作，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工作狂人。当代网友对于这类一周七天都在工作人，戏言为“007”。我想，这个戏言其实并不足以形容付永的辛苦。

他总是赶着早晚班飞机，辗转于各个城市之间去拜访客户，他看遍了清晨与日暮的人间烟火，寒来暑往，冬去春回，亦复如是。同时，他也展示出自己极其出色的营销能力，为高泽赢得了众多客户。他既稳健细腻，又勇敢执着，像是一个战绩显赫的将军，驰骋沙场。

相对于大多数南方人的精明，这个北方汉子更多地展现出他的大气。难怪常有人说：老板的格局有多大，他的公司就能发展到多大。或许正是因为有付永这样的领导人，高泽才能够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，上了数千万级销售额的平台。我想，往后的高泽也必是如凤翱九天，扶摇直上。

付永造就了属于自己的企业文化。他曾经自豪地说，高泽没有更多的其他股东，老板的亲属不得参与公司经营管理。对于这样的设置，他解释说，前者是为了自己决策方便，后者是为了下属工作方便。

高泽的工作氛围宽松、融洽。我曾听说，付永办公室的门永不上锁，哪怕他出差在外；员工进他的办公室可以不用敲门，哪怕座位上的这个老板还在闭眼打盹。但是，即便没有KPI，各主管们仍旧卯足了劲。

高泽有一个30多人的微信管理群，令我目瞪口呆的是，这个群每周7天、每天24小时活跃着。有人发令，有人执行；有人述求，有人回应。内容实，回复快，充满着朝气和活力。更令人敬畏和惊讶的是，付永也会在群里指示、回应，即便是节假日，即便是深夜，也会认真地敲击手机键盘，发出一段又一段话语，或指示，或叮嘱，或慰问，或鼓励……

6

有的人生来就像太阳，明媚炙热，永远只将阳光的一面展现给世人，付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其实，通过几次近距离接触，我能感悟到，付永内心的压力和烦恼。作为一个公司的投资人、领导者，他肩上的担子无疑极重，他的每一个决策，他的每一项选择，都关乎公司未来发展，但他从未倒过苦水，他无畏风雨艰难，他只做为大家遮蔽风雨的伞。

天有不测风云。

这段时间，高泽内部、外部遭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。

由于受西方国家陆续对新冠病毒采取“与疫共舞”、“躺平抗疫”政策的影响，高泽的防疫产品海外客户订单量不断被减少，甚至被取消，销售额跳崖式下跌；公司一批产品发生重大质量事故，客户抱怨；银行“嫌贫爱富”，据此减少了对高泽的贷款额度；一些供应商担忧风险上门讨债……

高泽的员工们心急如焚，不知道该如何迈过这道坎。

付永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。

付永还是那样镇定、自信，他召集大家谋划新的应对策略：“我坚信，‘动态清零’作为中国抗疫的总方针不会变。高泽产品在国内市场上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。同时，我们的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品也有很大的市场潜力，”付永挥动着双臂，语气坚定，“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，事到其间，道在人为。高泽绝不躺平！”

7

提笔至此，我心生惭愧。与付永相比，我在这般年纪的成就与心性都远不如他。古人言，见贤思齐焉。我当望其贤而自省。

时光永不停步，高泽亦在继续成长。

我觉得，高泽还有很多“功课”要补：粗狂管理需要精细化，零散的条块需要系统化，薄弱的基础需要逐步去夯实……

高泽是一棵茁壮成长的树木，待到枝繁叶茂之时，必将硕果累累，吐露芬芳。

愿终有一日，付永梦想成真；愿终有一天，高泽的标识遍布神州大地。

为付永鼓劲，为高泽加油！

作者简介：

黄中琦，1962年出生于上海，工学硕士。

1983年8月参加工作，历任贵州航空工业集团128厂技术员、车间主任、计划部长、党委书记、总经理等职务。

2005年10月起历任苏州华昌机电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、研究所长等职务。

1987年起，在各类报刊、杂志上发表文章50余篇。

2004年出版论文专辑《探索集》（中南大学出版社）。

2022年末（预计），将出版5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《珙桐花》。

统筹：刘禹涵

责编：王琪